【长得俊】chocolate

  • 九千字,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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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开放式结局

  • 后续在写,风格完全不同

 

 

高三有晚自习,放学时天已经很黑了。

天上有时候会有星星,有时候没有。公交车每天都会在他走到公交站点十分钟之后到站,这期间是差不多三首歌的时间。

林彦俊喜欢听小众的英文歌,他又不自己下载,放学回家都蹭尤长靖的另一只耳机。

好在他们回家的那趟公交人很少,他们一直都是固定的位置,林彦俊坐靠窗,尤长靖坐他旁边,艰难的维持着一只耳机线。

尤长靖喜欢听歌,他有一个mp4,经常和朋友扯着一个耳机听音乐。其实两个人戴一副耳机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如果是陆定昊,他就会顺着耳机线的力量,挽着尤长靖的胳膊,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陆定昊总说尤长靖的肩会给他带来很宽厚的安全感,说着话边用末日小v脸眯着眼睛猫一样在尤长靖身上蹭两下。

尤长靖被他惹一身鸡皮疙瘩,“喂,不要啦,洗脸了吗你?”

陆定昊露着小尖牙反唇相讥,“我蹭你肩膀这一下回去整张脸都要消毒的好不好,不要玷污我的盛世美颜。”

不过如果是林彦俊,似乎要糟糕一点。林彦俊是不喜欢和朋友做出亲密的肢体动作的人,尤长靖也无法想象出林彦俊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的样子。习惯的界限明确,所以尤长靖也不会靠上他的肩膀。

他们两个戴一副耳机,尤长靖就要控制着距离,离他稍微再近一点。

彼时尤长靖确实有着宽厚的肩膀,和一副宽厚的身材。好在小胖子是一个惹人喜欢的小胖子,肉嘟嘟的脸上总挂着笑,嘴唇弯成心形,眼睛弯成月牙。

不过大概也没人注意尤长靖笑起来眼里总是掬着两捧月光。他略显圆润的脸似乎给旁人留下的印象更深些,笑着会微微嘟起脸颊上的肉,露出不大尖刻的下巴,笑成一团喜气洋洋的娃娃脸,给人的感觉很友善。

意思就是和“好看”“帅气”“美”一点儿也沾不上边。

最开始是林彦俊说起的这个话题。那时候他们还没现在那么熟,有一天下课尤长靖上卫生间,林彦俊突然回过头,敲了敲林超泽的桌子,问他,“哎,你有没有觉得,尤长靖的五官很好看?”

林超泽正在扣一道立体几何题。他掐着格尺颠来倒去的比划,正陷入“辅助线到底该画几条”的疑问里,一开始没听懂林彦俊说得什么意思,抬起头看他,目光里写着茫然。

“算了。”

林彦俊放弃,转过头去,忙他自己的作业。

林超泽高速运转的脑子抽空理解了一下林彦俊的话,还不等他反应,林彦俊终于又忍不住,扭过头来,对他说,“但是真的,他还蛮耐看的。”

尤长靖从外面走回来,顺手往身上抹了两把手上的水,“你们再说谁耐看?”

林超泽总算理解林彦俊的意思。尽管林超泽还并没有就这个问题从灵魂深处和林彦俊产生深刻的共鸣,但既然是称赞,他十分乐意告诉当事人,“林彦俊说……”

“我说隔壁班有个,”林彦俊突然打断他的话。

接下来慢慢的找形容词,“身材有些不太尽人意的女孩儿,”他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但是仔细看五官还蛮耐看的这样。”

“哈~”尤长靖听完莫名很受用。他眯起眼睛兴奋起来,拿手抹了抹脖子,“我跟你讲过什么,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他微微扬起脸,居高临下的样子,也软得让人想捏一捏。林彦俊忍不住笑起来,酒窝深陷进去,“对,你说得对。”

 

尤长靖偶尔会下载一些纯音乐在mp4里。他平常是不听的,所以陆定昊并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文艺的爱好。尤长靖觉得,纯音乐就应该配夜晚公交车回家的路。二十分钟的车程里,没有歌词喧宾夺主,他可以随意的发呆。他的发呆是很有趣的发呆,因为他要搭配这些他喜欢的bgm。

林彦俊突然开口问他,“这首纯音乐叫什么?”

叫什么?尤长靖想了想,看了一眼mp4的屏幕。是一串法文,他说不上来。尤长靖就拿给林彦俊看。于是林彦俊开始尝试发音,用他狗屁不通的法语发音直觉,“una…mattina…”

“什么啦!”尤长靖笑着怼他,“你不要再玩这个东西了。”

林彦俊笑着说,“旋律还蛮好听的。”

“是内。”尤长靖收起mp4,“这是我看电影时听到的配乐。”

“什么电影?”

尤长靖回忆了一下,说。

“触不可及。”

 

窗外开始下起小雨。透过车窗,可以看见路上行人举着花伞。红色很亮眼,透明有意境。黑色就没在人群里低调穿行。车窗另半面是倒影车里的镜像,大部分是林彦俊安静的半张脸。偶尔窗外的车灯在雾里折射模糊的多边形光。

耳边是旋律起伏的钢琴声。

 

林彦俊高一才转到尤长靖的班级,他们两家住对门,是邻居。

最开始尤长靖一个人上下学,慢慢养成习惯,在路上会戴着耳机听歌。悠扬的背景音太适合独处,以至于他一个人走夜路,内心隐约会排斥遇见同路的人。

林彦俊的出现打破了他隐秘维持的平衡。他们一家新搬来到尤长靖家的对门,第一天的时候,还没开始窜高的林彦俊顶着乌黑乖巧的娃娃头,拎着从台湾带来的特产,来给新邻居的叔叔阿姨打招呼。

男孩子差不多一年一个样。一年前的林彦俊还有些稚气未脱,至少没现在这么瘦,脸上还有点软乎乎的婴儿肥。他露出圆圆的酒窝,又甜又懂礼貌,尤妈妈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儿,打心眼里觉得喜欢。

小孩儿是个独立的小孩儿,他父母经常出差,留他一个人在家。

有时候尤妈妈问他自己在家吃什么,林彦俊很乖巧的说在外面买餐吃,楼梯间灯光昏黄,尤长靖看见正在长个子的男孩大眼睛在阴影里,柔软的出奇。

后来尤妈妈就收留了林彦俊,家里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就叫过来一起吃午餐晚餐。

尤长靖也被迫和他一起上下学。也就是那个时候,尤长靖注意到林彦俊是个不一样的人。

他有很多面。面对长辈很谦逊懂礼貌,在班级则爱讲奇怪的冷笑话。上下学的路上,却一言不发,摆着冷淡的一张脸,明显懒得理人。林彦俊好像并不在意这种气氛,他只走他自己的路。

两个人一起上下学,却没说过一句话。尤长靖觉得尴尬,但又稍稍庆幸,他重新戴上耳机,对方也毫不在意,并没觉得不礼貌。

似乎在林彦俊看来,无所谓别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尤长靖坐在公交车上,侧过头看林彦俊闭着眼睛的侧脸。到底还是不适应这种奇怪的沉默。他递给林彦俊一只耳机,“要听吗?”

林彦俊睁开眼睛,眼角泛着红血丝,一副懒得理人的模样。尤长靖猜他大概是出于礼貌,开口问道,“是什么歌?”

“都有,随机切的。”

林彦俊接过来。

清透的女音从耳机里传来。不是快节奏的音乐,独特的女声意外的和微微泛黑的夜晚糅合在了一起。日文的地方他听不懂,英文林彦俊听了个大概。

“没有人知道我究竟是谁/我以前从未感觉到如此虚无空荡/如果我需要有人来陪伴/谁会安慰我并让我更加坚强”

风从半开的车窗吹了进来。或许是晚风太过清新,林彦俊闭着眼睛,跟着音乐打着节拍,手指搭在膝盖上。

第二天两个人坐上公交车,林彦俊突然开口,可以给我一只耳机吗。

后来就成了两个人的默契。哪怕他们此后在班级里已经非常熟悉,上课传纸条,下课打闹,从走廊这头跑到走廊另一头,风一样追过来,甚至撞翻了女同学。

那一次其实很乌龙,林彦俊也被吓到,他赶紧把人扶起来,弯着腰道歉。尽管疯笑还在脸上,但他态度十分真诚,甚至带着稍许请求原谅的祈求。

林超泽和陆定昊被逗得前仰后合。尤长靖却在他们旁边,看见阳光柔柔的照进来,女孩儿的脸意外红得出奇。

在一个比青春还要羞涩一点的午后,林彦俊扶着女孩子的胳膊,弯着腰小心的问她有没受伤。

 

而已经开始惹女孩子脸红的林彦俊,在路上还是习惯沉默。尤长靖依旧挂着耳机,等三首歌的时间,坐上公交车,然后把自己左边的耳机摘下来递给林彦俊。右手边的人默契地等着他递过来,熟练地塞到自己左耳。

二十分钟的时间,大约会听完六首歌。

 

 

一年的时间,大约等于二百四十天的课。放假的时间过得太快,可忽略不计。

高二的初夏,范丞丞在傍晚找林彦俊打篮球,于是林彦俊就找尤长靖给他拿水。气温稍稍降下来,风吹得不疾不徐,尤长靖干脆坐在观众席,看着两个一米八抢篮球。水瓶外挂着细细的水雾,凝成珠,缓缓往下滑。

篮球场隔壁是塑胶跑道,经常有三三两两的同学来这里跑步锻炼身体。也有女生在旁边压腿,脑后的马尾顺着肩膀滑下来。

这边的篮球场上兜着风呼呼跑的两个男孩子长胳膊长腿,像两棵拼命抽枝成长的小白杨。尤长靖这一年总跟在林彦俊旁边,不觉得,等离得远了些,他发现林彦俊确实窜高了不少。这种感觉很神奇,熟悉的人隔着距离再去看他,似乎又很陌生。

比如离远处看,脸庞轮廓才会有整体感。或者是在远处才看得清的,奔跑的姿势、高瘦的轮廓、挺拔的身骨。

又或者是男生特有的荷尔蒙。

林彦俊抢到了球,动作行云流水,简单利落,抬手一个三分。篮球也简单利落地一头撞上篮板,咚的一声灰溜溜滚下来。

“你这也不行啊,”范丞丞咧咧嘴,嫌弃道。林彦俊捡回球,伸出手护着,于是两个人开始从打篮球到上手抢,吵吵闹闹,“再来一次,这回肯定中,就要中了,相信我。”

范丞丞又让他试了一次。林彦俊跳跃起来,尤长靖看见他的头发缎子一样滑溜溜地飞扬,又服服帖帖的落回林彦俊额头上。球顺着他的手飞了出去,这一次干脆连篮板都没够到,弧线完美的绕过它该进的地方,贴着地滚落下去。

范丞丞捂着脸嘲讽,“哥啊,你行不行啊?”

林彦俊也蛮无奈的笑。他舔舔嘴唇,竹竿似的立在那里,像只大型猫支着耳朵疑惑着逗猫棒奇怪的运行轨迹。尤长靖被逗得乐不可支,干脆站起来呐喊,“林彦俊!林彦俊最帅!”

尤长靖跳起来比投三分球更有意思。他天生就闹腾,像颗跳跳糖炸在嘴里,林彦俊脑壳快要笑掉了,冲尤长靖竖大拇指,酒窝恨不得要戳进心窝里,

“哎,他说我帅哎。”

林彦俊故意指着尤长靖,又跟范丞丞重复一遍。范丞丞狠狠一个冷颤,浑身抗拒,抖得天花乱坠,“靠!真受不了你们两个。”

篮球咕噜咕噜滚到脚边,林彦俊没去捡,看着范丞丞沮丧的脸,差点笑抽过去。

 

有段时间他们打篮球,尤长靖没跟来。学校开始准备一年一度的艺术节,音乐老师抓他当助手,帮忙把关歌曲节目。尤长靖作为主力,还准备了一首歌曲,忙到后来学校上头亲自批假。阵势太大,林彦俊有点难以置信,问林超泽,尤长靖还蛮厉害的噢?

林超泽神秘莫测的笑,“你不知道吧,尤长靖实力者。”

高一的艺术节,尤长靖一曲成名,可惜林彦俊那时候还没转来,没有一睹风采。

林彦俊有点堵。全校都知道,就他不知道。他不喜欢林超泽的语气,关于尤长靖的一切,怎么还要别人告诉他。

明明林彦俊才是离尤长靖最近的那个。

关于尤长靖,他能说出来的,全都是细小的事。有时候尤妈妈盛饭,他自己吃不下,趁着林彦俊洗手,眼疾手快往他碗里拨半碗米饭。眼看林彦俊的碗里小山一样高,尤长靖偏要装得镇定自若无事发生。全世界就他一个小机灵鬼,林彦俊默不作声地拿起碗,无视某人心虚地偷瞄。

所以明明就该是他向别人说啊,你不知道吧,尤长靖怎么怎么样。比如说:你看你不知道吧,尤长靖其实蔫坏蔫坏的。

不过现在,如果有人能透过林彦俊冷峻的脸,读到他以上的想法,一定会感叹一句:你不知道吧,十七岁的林彦俊是真幼稚啊。

 

有一天放了学,尤长靖还没回班级,林彦俊只好收拾了尤长靖的书本,去音乐教室找他。教室没关门,里面几个人正在练歌,声音交杂,林彦俊倚在门口,拎着书包,看见尤长靖正和一个男生凑着头看歌词。

男生扬起手上的纸,侧过头对尤长靖说了什么。从林彦俊的角度看,那张纸刚好遮住他们之间微妙的空隙。

哎这是怎样,说话还犯纪律吗。

男生说完话,含笑望着他,果然,尤长靖立刻咯咯咯咯地捂嘴笑出来。

尤长靖惹人喜欢这方面天赋极佳,人缘好得不可思议,林彦俊偏偏记得网上一个不入流的心理分析,说捂嘴笑的人大多性格内向。性格内向尤长靖笑不可遏,干脆上手摇晃起男孩的胳膊,两个人一起东倒西歪。

离林彦俊近一些的两个女孩子正悄悄咬耳朵,尤长靖好可爱哦。

另一个说,就是太认真了点。

女孩儿问,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放学?

另一个声音回答,我不好意思问尤长靖哎。

音乐教室阳光暖洋洋,气氛和谐,自成结界,林彦俊站在阴影里,觉得自己很多余。

尤长靖终于看见这尊门神。他在阳光底下,笑容更甜一点,冲林彦俊打招呼,我书桌堂里的作业本你拿全了吗?

林彦俊举了举尤长靖的书包,懒得开口。

尤长靖眉眼弯弯,好噢,那你再等我一会儿。

……

尤长靖旁边的男生等他说完,才拿着歌词重新凑过来,道,“长靖哥,能把这两句再教我一下……”

“不急,今天先这样吧。”

男生一愣。尤长靖开始收拾东西,他有些惊讶,“哎哥不是说今天都要来一遍……”

“但是放学了呀。”尤长靖看了两眼门口,对屋里人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家吧,明天我会跟张老师说的,走吧快回家吃饭啦!”

屋里沸腾起来。尤长靖和他们打过招呼,笑着走过来,林彦俊看见他背着阳光,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阴影里。

林彦俊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有一只灰灰兔,他太黑了,于是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朋友很多的白白兔想和灰灰兔一起玩耍,为了让他答应和自己在一起,白白兔便走进阴影里,伸出手,对灰灰兔说:

 

“哎,书包给我,发什么呆啦你,走啦!”

 

白白兔冲他露出兔牙,凶他。

 

高二没有晚自习,放学时还是落日。

今天的风格外的舒服,于是林彦俊开始奔跑。书包背在身后,校服兜着风,尤长靖在他身后跟,看林彦俊转圈,都替他觉得累。

“哎,尤长靖,”林彦俊忽然停了下来,指着头顶蔓延出来的、浓密的枝桠,回过头看他,“你觉得,我能不能拽下一片叶子?”

有些人是人来疯,幼稚起来没有道理可讲。林彦俊却问得很认真,眼睛都跟着亮晶晶的。尤长靖笑道,“那你试试啊。”

“哎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吼?”

“我没有啦!”尤长靖冲他翻白眼,“你给我快一点!”

林彦俊不跟幼稚的人一般计较。他高高的蹦起来,校服袖子抻短一截,露出清瘦的、干净的手腕。林彦俊个头似乎又蹿高了一点,他蹦了两下,手指碰到树枝,一夹,一拉,那点绿就被他收到了掌心里。林彦俊摊开手,递过来,尽管树叶有点残缺,他依旧端着不形于色的小得意,“哎,你看,有没有?”

尤长靖忠实的捧场,鼓掌都很大力,“哎你好棒哦!所以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林彦俊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一侧身,用小树叶翻了两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那抹绿色在他手里过分招摇,尤长靖干脆抢走,收入囊中。

没闲一会儿,这个人又闹腾起来。

“尤长靖,你看那棵树尤长靖,看到那棵树噢,我就想到你。”

尤长靖摘下耳机来,忍无可忍的翻白眼,“林彦俊,你今天晚上很奇怪内,刚从教室出来就不太正常,你受什么刺激了?”

林彦俊闹腾了这么久,终于安静下来。他圆圆的眼睛望着尤长靖,笑意忍得快溢出酒窝,可林彦俊避而不答。

 

眼里闪烁着深沉的光,他却不说话。

 

运动会的第二天,就是艺术节。

他们班级是文科班,男生是珍稀物种。全班男生都凑不齐运动会比赛项目的名额,还要除去第二天有表演的尤长靖。林彦俊鹤立鸡群,个子不能白长,体育委员托人找关系,拜托尤长靖做他思想工作。最后林彦俊终于松了口,体委长舒一口气,大手一挥,空着的地方都填上了林彦俊。

上午跳高八百一千五,下午五千和接力棒。一千五和四乘四百送了人,体委过意不去。

谁都没想到林彦俊跳高差点打破校里记录,他条件优越,一双大长腿赏心悦目,校体育队教练甚至亲自跑来朝班主任打听人。

一会儿还得靠他争光。

 

上午跑八百,一圈下来,林彦俊和范丞丞并列。他们快跑到班级下面,隔壁班黄明昊扯着嗓子高喊,范丞丞!加油!范丞丞!加油!

尤长靖就在他旁边,比高音不甘示弱,林彦俊加油!林彦俊!加油!!

林超泽吓疯了跑过来拍尤长靖脑门,“嗓子不要了是不是!明天不唱歌了是不是?就这么给我喊。”

尤长靖冲他眨眼睛,乖乖抿起嘴,哄他道,好啦好啦。

黄明昊十分得意,冲着尤长靖喊,范丞丞!加油!!

尤长靖气得翻白眼给黄明昊。于是林超泽走下去的时候,听见一声清脆的、力量十足的高音,和隔壁打仗似的,

“林彦俊加油!”

林超泽好悬没气到摔下去。

林彦俊在跑道上,好像往这边望了一眼。

 

陆定昊出去买烤肠,听见广播通知二年八班的林彦俊。旁边人很惊讶,二年八是特长班吗?第一名欸。陆定昊忍不住,推着眼镜,凑过去,“是文科班哦。”

当事人却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他迎着同学的欢呼声和班主任乐开了花的笑脸走回来,休息了一会,借了班委一卷胶带,扔给林超泽。

林超泽发懵。

林彦俊脸上的红晕未退,开玩笑道,“下午我五千米,他要再喊,就把他嘴封上。”

胶带太夸张,但林超泽Get到他的点,蛮有默契的冲林彦俊比了个OK。

 

下午的五千米,林彦俊出发前,同学拍他的肩膀,给他加油。尤长靖给他拿水,送他过去的时候悄声说,“跑不动就不要死撑,不赢天不赢地的,你小心一点。”

林彦俊笑,那你觉得,我能不能进前三?

尤长靖有点着急,哎,我刚跟你说的都白说了是不是。

林彦俊看着他,那如果我能进前三,等艺术节结束之后,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林彦俊在他身边这么久,其实从没发现。

林彦俊记得曾经给过尤长靖一块巧克力。尤长靖拿在手里突然笑了,他对林彦俊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巧克力了。

林彦俊转过头去看他。尤长靖揉着包装纸,接着道,“可是有一天一个叔叔知道之后,他就开玩笑跟我说,哎长靖,你都这么胖了,怎么还吃这个东西呢?”

“那时候我其实并不懂胖到底是什么概念,但是我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发现我当时真的是,就真的很胖的那种胖。”尤长靖比量了一下,慢慢给林彦俊讲自己的糗事,扯着软软的笑意,“然后我当时就想,哦因为我很胖,所以不能再喜欢吃它了。于是我就把所有的巧克力都收在抽屉最里面不让人看见,有些到最后都化掉,后来别人再问我,哎小孩子你喜欢吃什么啊,我都不会说我喜欢吃巧克力这样子,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会有一点羞耻。”

“那怎么办?”

“什么?”

林彦俊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说的话,那你以后不就都得不到了这样。”

尤长靖捂着嘴,“是馁,那之后大人就再没给过我巧克力。后来我长大之后再去吃,就感觉,啊,原来是这个味道。”

“什么味道?”

尤长靖想了想,被自己逗笑了,“就想吃到睡不着觉的那种味道。”

 

 

运动会开了一天半,第二天傍晚开始艺术节表演。

尤长靖的歌曲安排在后半场,他上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舞台灯打下来,和台下一片荧光棒摇起的光海交相辉映,像一次被浓重的夜色圈起的狂欢。尤长靖和女搭档对唱情歌,出场的时候,陆定昊疑惑的哎了一声。

“这不是那个女生吗?”

林彦俊斜着眼睛看他。“什么?”

“隔壁班的小红裙啊,”陆定昊回答,“尤长靖暗恋的女生。”

 

尤长靖最后的高音直接点燃了全场。台下纷纷往上面扔荧光棒,一时之间下起了荧光雨,光彩缤纷。同学们在荧荧的光海里高声欢呼,林彦俊却觉得所有都离他很远。而尤长靖又离他很近,他看见他弯腰鞠躬,搭档对他说了句什么。他该是有点羞涩的捂嘴,然后他一定会弯起眼睛,露出一点点惊喜的笑。

他们一起走下后台。

 

林彦俊和尤长靖形影不离,他却没抓住一点蛛丝马迹。

后来林彦俊才发现,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三首歌的时间,大概能走完一条长街的距离。尤长靖坐上公交车,转弯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她晴天背红色书包,下雨天打一把红伞。陆定昊给她起名小红裙,尤长靖则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她。

她似乎喜欢红色,运动服都是一套亮红。傍晚偶尔会去跑步,在篮球场旁边,范丞丞和林彦俊来打球的时候,她刚刚好跑完三圈,在旁边压腿。

 

林彦俊跑五千米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到后来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很多东西在四面八方扯着他的心跳,风重重地、将他的喉咙灌开巨大的窟窿,风口有进无出,像破败的风箱。

人在极限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有人在台上看着他。心跳到发疼的程度,已经不可思议,那个人出来作祟,疼又泛起了酸,一把掐在心尖上,让他又涌起甘之若饴、和不顾一切的冲动来。

这种感觉不可分享,林彦俊想,要死就死在你手里。

 

“林彦俊?”

尤长靖叫他,他才回过神来。视线从窗外移开,他看见尤长靖正举着耳机线,递给他。“在发什么呆内?”

林彦俊没说话,接过耳机。

尤长靖突然开口问道,“对了林彦俊,你要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哦。”

林彦俊淡淡地,“高三下半学期我要跟我爸离开。”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林彦俊转学之后,尤长靖依旧自己一个人上下学。而林彦俊只是刚好出现在那段时间里,陪他走过了一段回家的路。高三学业开始繁重起来,尤长靖也收起了耳机,在公交上划开背单词的软件。没有林彦俊,他坐在靠窗,偶尔会放下手机,把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向窗外,看来往车流,和车窗上倒映的,自己的侧脸。

 

那年尤长靖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大二暑假回家时,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当年高三毕业,大家坐在一起喝酒,抱着酒瓶子唱歌,结果一个同学酒精过敏还被送到了医院,那时候一群人又哭又笑,尤长靖回想起来他的高三,还觉得有些酸涩。

他好像什么都会在心里伤感一圈,偶尔也会涌上眼睛。可是说出来却很甜,他说我很想你们。

尤长靖瘦了,似乎又高了一点,陆定昊红着小脸和他勾肩搭背,说尤长靖你知道吗,我之前觉得你唱歌最好听,那是因为我见识短,结果等我上了大学,我发现你唱歌还是最好听。

陆定昊说,尤长靖你不知道,我用你耳机听歌把我耳朵都养刁了,手机自带的耳机我听不进去,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陆定昊又说,尤长靖,要是今天冷彦俊也来了就好了,我要灌他!让他成天给我摆冷脸。

尤长靖咯咯咯笑,说你喝多了内。

陆定昊三杯酒下肚,依旧伶牙俐齿,对了,你咋不去告白。

尤长靖一愣,“什么?”

“小红裙啊。”

在他们讨论尤长靖感情问题的时候,陆定昊总是亲切的把那个女孩子称之为小红裙。这是每一个年少时代的默契,他们之间十分隐秘、又心照不宣地用代称表示着“那个女孩”。

他抱着尤长靖说,“我现在一看见红色我就想起咱们那个时候在音乐教室,那女孩就在中间跳舞,她转起来的红裙子真好看。”

 

有些事情残存在记忆里,只剩一些符号。舞蹈室的大墙镜,风舞动起来的白窗帘。阳光,绿植,摇曳的红裙,它们细密的和感觉联系在一起,构成一系列回忆里“美”的认知。舞蹈的内容就不再重要,或许模样也变得模糊,感觉——或许就可以凭个人,捏造成为自欺欺人的感觉。

 

尤长靖觉得陆定昊的提议很不可思议。“告白个鬼嘞,拜托你不要害我。”

他掐了掐自己的腰,开玩笑道,“我有自知之明的好不好。”

陆定昊听完,伸手揉尤长靖的脸。“啥自知之明?哎,尤长靖,你五官很好看。”

尤长靖软白的脸被他揉出一团红。尤长靖不跟醉鬼一般见识,“我谢谢您安慰内。”

“真的,”陆定昊干脆和他对视,“你看吧,林彦俊说的没错。”

“什么?”

“你笑起来真好看。”

 

林超泽把他扶走 。稍晚一些的时候,林超泽带他出来吹风,问他怎么不跟林彦俊联系了。

尤长靖不知道说什么,他干脆沉默。

天黑的刚刚好。风好像是从高三那年放学的路上吹过来的,这一路不疾不徐。对面的霓虹灯闪烁了三年,林超泽伸手去握,只攥住一把空气。

林超泽说,林彦俊让我跟你说一句话。

尽管林超泽也是一头雾水,但是他还是一字不差的,把林彦俊那句话告诉尤长靖。

 

林彦俊说你凭什么不能吃巧克力。

 

说出来似乎有点可笑,但尤长靖一下子就懂了。他的心那一刻突然被风吹过,破洞似的灌得满满都是迟来的委屈,沉甸甸地下坠。

 

他想起小时候被大人打趣时的窘迫感,笑声在头顶四面八方涌上来。有个声音笑着让他少吃一点,小尤长靖仰起头,淹没进大人的阴影里,好像掉入了无底深渊。

 

大人的打趣让小孩子突然之间无措,小尤长靖握着半块巧克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尤长靖永远不会知道一件事。林彦俊转学那天,回家里帮爸爸妈妈搬家。尤长靖家里一直放着一把林彦俊家门的备用钥匙,尤妈妈正在忙着帮他们收拾东西,让他自己去拿。

“我放在尤长靖房间了,在他学习桌的第一个抽屉里,你去找找看。”

于是林彦俊就去尤长靖的屋里找。这张学习桌很大,旁边放着电脑,林彦俊很熟悉,因为他们总坐在这里偷看电影。

林彦俊打开他的抽屉。里面放着些拉拉杂杂的生活用品,还有几本笔记,甚至还堆着已经被淘汰掉的mp3。他上最里面去摸,没摸到钥匙,却摸到一片硬壳的废纸。

林彦俊把它拿出来,才发现那并不是废纸。它原来是一片塑封保存的、有些残缺的树叶。

 

是藏在最里面的、从未被发现的那片树叶。

 

 

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林彦俊从小到大一直在搬家。最短的一次四个月,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交到好朋友。可是因为次数太多,林彦俊慢慢地也没时间去伤感些什么,他该去学会淡然,或者至少也要习惯人来人往。

可偏偏是高中最后一次的搬家,林彦俊终于崩溃,他握着那片又精致又寒碜的树叶,倚在铺满阳光的书桌前,泣不成声。

 

 

尾声

 

林彦俊慢慢养成一个习惯。他会在空闲的时候去坐公交车,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从起点坐到终点,然后再坐回来。他习惯用这段时间望着窗外发呆,偶尔也会昏昏欲睡。有一天林彦俊靠在车窗小憩,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梦,又好像是半梦半醒间的现实,他感受到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似乎递给他什么东西,然后对他说——

 

“在发什么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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